怎么个情形? 绅士丙 十分值得一看。 绅士乙 好先生,跟我们说说吧。 绅士丙 尽我的能力吧。衣服(w'ww'.'F'v'a'L'.'c'n'福'娃'小'说'下'载'站')华丽的贵族和命妇就像一条河流,他们把王后带到神坛前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地方,然后引退到一定距离之外,王后陛下才在一张华丽的宝座上坐下,休息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的光景,任凭大家欣赏她的美丽容貌。先生,请相信我,她可以算是自古以来和男人同床的最美的女子了。当人们看了个够以后,忽听得一阵巨响,声音大得就得起了飓风的海中的船上绳索,也有各种的调子。这时,帽子、外衣、我看连裤子都被抛到了空中,如果人们的脸能够摘下来,恐怕到现在还没有找回来呢。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热烈的庆祝场面。还有半个礼拜就要生产的大肚子女人像古代打仗用的撞城槌拚命往人堆里撞,人群在她们面前东倒西歪。男人们没有一个来得及说“招呼我的老婆”,人群密得奇怪,就像织成的一块布一样。 绅士乙 后来呢? 绅士丙 最后,安贵人立起身来,腼腆地迈开步伐走向神坛,跪在神坛前面,像圣徒一样抬头望着上天,虔诚地祈祷。然后她又站起来,向人们一鞠躬;接着,坎特伯雷大主教把应当加在王后身上的一切,都加在她身上:圣膏、爱德华王的王冠、杖、和平鸟和其他这一类的高贵标饰。这段仪式完成后,歌童队在全国精选的乐师的伴奏下齐唱赞美诗。就这样,她离开了教堂,在全副仪仗的随同下步行回约克府,大婚筵席就在约克府举行。 绅士甲 先生,您可别再叫它约克府了,那是属于过去的了。自从红衣主教失败后,约克府的称呼就取消了,现在属于国王,改称“白厅”了。 绅士丙 我知道,但是改名不久,老名字在我说还是记忆犹新的。 绅士乙 王后两旁那两位虔诚的主教是谁? 绅士丙 一个是斯多克斯理,一个是噶登纳,噶登纳是温彻斯特主教,新近从国王秘书的职位提升的,斯多克斯理是伦敦主教。 绅士乙 据说温彻斯特主教对德高望重的大主教克兰默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 绅士丙 这是全国上下都知道的,但是他们之间的裂痕并不算大,一旦真正破裂,克兰默是能找到一个决不退缩的朋友的。 绅士乙 请教是哪一个? 绅士丙 托马斯·克伦威尔。这个人很受国王器重,是个真实可靠的朋友,国王已任命他为珠宝库司库,枢密会议的成员。 绅士乙 他还值更多的犒赏呢。 绅士丙 是的,那是肯定无疑的。先生们,跟我到宫里去,作我的客人,不要推辞,我在宫里还算多少吃得开的。我们一面走,我一面再把更多的情况和两位说说。 绅士甲绅士乙 遵命遵命。(同下。) 第二场 金莫顿 废后凯瑟琳带病上,葛利菲斯和忍耐两边扶持着她。 葛利菲斯 娘娘感觉如何? 凯瑟琳 唉,葛利菲斯,病得快死了,我的两条腿像果实累累的树枝,直往地上沉,很愿意摆脱一身的负担。端一张椅子来。现在我觉得舒服点了。你刚才搀我出来的时候,葛利菲斯,是不是说伍尔习红衣主教这位荣誉的骄子死了。 葛利菲斯 是的,娘娘,但是您方才十分难受,所以没有听见。 凯瑟琳 好葛利菲斯,请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如果他死得好,他倒可以很恰当地作我一个先行的榜样呢。 葛利菲斯 娘娘,大家都说健壮的诺森伯兰伯爵在约克把他逮捕了,把他当作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押来受审,在路上他突然病倒,病得十分沉重,连自己的驴子都不能骑乘了。 凯瑟琳 唉,可怜的人。 葛利菲斯 他一路上缓缓而行,最后到了莱斯特,住在当地的寺院里,寺院主持带领全寺僧众恭敬地接待了他,他对主持说:“主持神父,今天来到你们这里的是个老头儿,政治的风暴把他吹得残破不全,就让这副疲惫的老骨头在这里安息吧。请你发个慈悲,给他一块葬身之地。”说完,他就去睡觉了,他的病一刻也不放松他,过了三夜,将近八点钟的时候,他自己预言道,这就是他的最后时刻了,他满怀着悔罪之情,不停地沉思着,流着悲伤的眼泪,把他的一切荣誉还给了人世,把他的灵魂交还给上天,在平静中长眠了。 凯瑟琳 但愿他得到安息,但愿他犯的错误不至于搅乱他的安息。但是,葛利菲斯,请允许我再评论他几句,我想说的话倒也不是苛刻无情的。他这个人的野心是无止境的,总把自己和帝王们平列;他用不可告人的手段奴役整个国家;买卖圣职在他来说是公平交易;他自己的意见就是他的法律;在皇上面前他竟敢说假话,而且永远口是心非。只有在他想要害人的时候,他才表示一点恻隐之心;他许的愿是了不起的,就像他过去的声势;但是他实际的行动却微不足道,像他现在这样。他把自己身体糟踏坏了,还给僧侣们树立了坏榜样。 葛利菲斯 尊贵的娘娘,人们的丑行就像刻在金石上一样,与世长存,而他们的德行,我们就写在水上。请娘娘听我现在来说一说他的好处,可以么? 凯瑟琳 好吧,好葛利菲斯,否则我这个人就存心太坏了。 葛利菲斯 这位红衣主教虽然出身微贱,但是毫无疑问他天生就是要成为赫赫一世的人物的。从孩提时候起,他就好学,成为饱学的贤士;他十分明智,谈吐优美,很能说服人。对不爱他的人,他显得高傲刻薄;对愿意结识他的人,他和夏天一样温和。他虽然贪得无餍,这是罪孽,但是,娘娘,他赏赐起来,手笔简直和帝王无二。他在伊普斯威治和牛津建立的两座姊妹学院永远可以为他作见证,其中一个随他的失败而衰落了,不愿意在恩主去世之后再存在下去;另一个虽然没有建完,但非常著名,在学术上有卓越的地位,至今方兴未艾,凡是基督教的国家将要永远歌颂他的功绩。他的颠覆给他带来了满载的幸福,因为在被颠覆之后,也只有在被颠覆之后,他才发现了自己,发现了作小人物的幸福。他在畏惧上帝的心情之中与世长辞,这给他的暮年增添了极大的光荣,这种光荣不是任何人所能赐予他的。 凯瑟琳 我死后只希望有一个像葛利菲斯这样的忠实的史家来报导我生前的事迹,来保卫我的荣誉不受歪曲。当那个人还活着的时候,我最恨他,现在他死了,你以你严格爱真理的精神和温和的态度,使我尊敬他。愿他得到平安。忍耐,不要离开我,扶我靠低些,我不会麻烦你多久了。好葛利菲斯,叫乐师们给我演奏那个悲哀的曲子,就是我指定作我的挽歌的那个曲子,让我坐在这儿默想我将要体验的天堂上的和谐吧。 奏悲哀而严肃的音乐。 葛利菲斯 她睡着了,好姑娘,让我们安安静静地坐下,不要吵醒她。放轻些,好忍耐。 梦 六个人物迈着庄严而轻盈的步伐依次上。他们身穿白袍,头戴月桂枝编的冠,脸上蒙着金色面具,手里举着月桂枝或棕榈枝。他们先向她请安,继而舞蹈。在变换舞蹈的时候,最先二人把一个多余的桂冠举在她头上,其他四人向她恭敬请安;然后,最先二人将桂冠交给后面二人,这两个人也按同样次序变换舞蹈,并将桂冠举在她头上,然后将桂冠交给最后二人,最后二人也按同样次序变换舞蹈。这时,她好像受到感应一样在睡梦中作手势表示欢乐,双手向天上高举。梦中人物一面舞蹈,一面带着桂冠消逝。音乐继续演奏。 凯瑟琳 和平的精灵,你们在哪儿?你们都走了?把我丢在这儿受苦么? 葛利菲斯 娘娘,我们在这儿呢。 凯瑟琳 我叫的不是你们。在我睡着以后,你们没看见有人进来么? 葛利菲斯 没有人进来,娘娘。 凯瑟琳 没有?你们难道没有看见方才有一队福地神仙来请我赴宴么?他们的脸像太阳一般放出光辉,把千万条光芒射在我身上。他们答应我享受永恒的幸福,而且,葛利菲斯,他们还给我带来了桂冠,但是我觉得我现在还不配戴,当然,我将来是会戴上的。 葛利菲斯 娘娘,您得了这样一场美好的梦,我是万分地高兴。 凯瑟琳 叫他们不要奏乐了,我听着觉得太刺耳、太沉闷了。 音乐停止。 忍耐 您注意没有,娘娘忽然之间起了很大的变化?她的脸拉得多长啊!她的脸色多苍白,像泥土一样冰冷!注意她的眼睛! 葛利菲斯 她要去了,姑娘,祈祷,祈祷。 忍耐 愿上天给她安慰。 使者上。 使者 请娘娘安—— 凯瑟琳 你这个无礼的家伙,怎么对我这么没规矩啊? 葛利菲斯 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您明知她不愿丧失她过去的尊严,还用这样粗鲁的态度对待她。去,跪下吧。 使者 我罪该万死,请娘娘恕罪,我来得仓促,使我顾不得礼貌了。外面有位先生奉皇上派遣来见娘娘。 凯瑟琳 葛利菲斯,叫他进来。但是这个家伙,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他。(使者下。) 凯普切斯上。 凯瑟琳 如果我看清楚了的话,您是我的外甥神圣罗马皇帝派来的大使大人吧,您叫凯普切斯,是吗? 凯普切斯 正是,听候您差遣。 凯瑟琳 大人啊,今天的时势和称号,对我来说,比起您刚认识我那时候,是大不相同了。但是请问,您来见我有何贵干哪? 凯普切斯 尊贵的娘娘,首先让我表示我本人愿意为您效劳的心意;其次,国王要求我来访问您,他听说您得了病,很是难过,叫我代表他向您表示作国君的慰问,衷心请求您把心放宽。 凯瑟琳 我的好大人,这种安慰来得太迟了,就好比问斩以后的大赦一样。这样一副良药下得及时还可能把我治好,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是任何安慰所能治好的了,现在只有祈祷。皇上境况如何啊? 凯普切斯 他圣躬安康。 凯瑟琳 但愿当我和蛆虫为伍、我的可怜的名字从这国土上被放逐出去以后,他长久安康,万世兴隆。忍耐,我让你写的那封信已经送出去了么? 忍耐 还没有,娘娘。 凯瑟琳 先生,我恳求您把这封信交给我们的国王。 凯普切斯 愿为娘娘效力。 凯瑟琳 在这封信里,我请求他好好照看他的小女儿,她是我们纯洁爱情的结晶,我愿上天的甘露密密地降在她身上,给她带来幸福。我请求国王给她正派的教育,她年纪小,性情高贵而谦和,我希望她不会辜负这样的教养。我请求国王看在她母亲分上,对她稍微表示一点慈爱,因为她母亲,上天知道,是深深爱国王的。其次,我还有一点小小的请求,那就是请他对我这些可怜的侍女们稍稍表示一点仁慈。她们不论在我得意还是失意的时候都是忠实地跟随着我,她们之中,我敢发誓——而且在我垂死之际我也决不会撒谎——个个品行端正,灵魂真诚秀美,诚实不苟,行为合度,没有一个不配嫁一个真正的好丈夫,务必让她们嫁给贵族人家,娶她们的人我敢说是会幸福的。最后,我还替我的男仆请求,他们可以算是最穷苦的了,但他们从来没有因为贫穷而离开我,我希望把他们应得的工资照付给他们,在这以外再多给他们一些,作为我给他们的纪念。如果上天赐给我的寿限稍长些,我手头更富裕些,我们诀别的时候也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子的。这些就是这封信的全部内容,好大人,请您看在您在人世间最珍爱的东西的面上,替这些可怜的人们说句好话,恳请国王满足我最后的要求,那么在我逝世之后,我的灵魂也如您所希望的那样会得到安息了。 凯普切斯 苍天在上,我一定遵命,否则我还像个人的样子么? 凯瑟琳 我感谢您的诚心。请您代我向皇上致以深刻的敬意,告诉他,他长期以来引为烦恼的事,现在已经从人世间消逝了。对他说,我临死还为他祝福,我死后还要为他祝福。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了。再见吧,大人。再见吧,葛利菲斯。忍耐,你还不能离开我啊。我得睡到床上去了,再叫几个女人进来。好姑娘,我死后,要让人们合乎礼节地对待我,在我身上洒一层处女的花朵,让全世界知道我到死是个贞洁的妻子。在我身上涂上香膏,然后再把我安葬。我虽然是个被废黜的王后,但是我的葬礼应当是一个王后的葬礼,是一个国王的女儿的葬礼。我不能再多说了。(二人扶凯瑟琳下。) 2w2 第五幕 第一场 伦敦。王宫中一走廊 温彻斯特主教噶登纳上,一侍童持火炬前导,遇托马斯·洛弗尔爵士。 噶登纳 已经一点钟了,孩子,是不是? 侍童 已经打过一点了。 噶登纳 这是人们满足自然的需要的时刻,不是追求娱乐的时刻了,该用甜蜜的睡眠恢复我们的身体,不该浪费时光了。晚安,托马斯爵士,这么晚还到什么地方去? 洛弗尔 大人,您是从国王那儿来么? 噶登纳 是的,托马斯爵士,我告辞的时候,他还在和萨福克公爵斗牌呢。 洛弗尔 我也得去见他,迟了他就睡了。告辞。 噶登纳 先别走,托马斯·洛弗尔爵士,您有什么事情?您好像有急事似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是您的朋友,把您这么晚还去办的事透露一点给我吧。半夜要办的事,就像人们说的半夜出现的精灵,它的性质一定比白天办的事要更惊人啊。 洛弗尔 大人,我爱您甚于朋友,比这件事更重要的秘密,我也信得过您,敢对您说。王后临蓐了,他们都说很危急,怕生产以后,人也不保。 噶登纳 她结的果,我衷心祝祷能在吉祥时刻降生,不要夭折;但是那棵树,托马斯爵士,我但愿它现在就被从根掘起。 洛弗尔 我觉得我可以同意您的话,但是我的良心对我说,她是个好人,是个温和的女子,值得我们很好的祝愿。 噶登纳 但是,先生,先生,听我说,托马斯爵士,您和我的看法总是一致的,我知道您有见识,笃信宗教,让我告诉您,这样下去永远好不了,好不了,托马斯·洛弗尔爵士,请相信我,除非她的左右手克兰默和克伦威尔,和她本人,躺进了坟墓。 洛弗尔 先生,您提的这两个人是国内最受注意的人。克伦威尔除了当珠宝库司库之外,又被任命为最高法庭推事兼掌案卷,又任国王秘书;此外,先生,他真说得上左右逢源,前程似锦,随着形势,还要加官晋爵呢。大主教是国王的左右手和喉舌,谁敢说一句反对他的话? 噶登纳 是的,是的,托马斯爵士,但是有人敢,我自己就曾敢于发表反对他的意见。而且,不瞒您说,先生,我已经成功地激恼了枢密会议各位大臣,使他们相信这位大主教乃是一个最危险的、天字第一号的妖僧——我明知他是,他们也明知他是——他就像瘟疫一般沾染了整个国家。各位大臣十分恼怒,向国王申述了他们的意见,国王迄今为止是倾听我们的指控的,这也是国王的隆恩和对国事的关怀。他听了我们的理由,预见到可怕的灾难,已下谕明天早晨召开枢密会议,命令大主教出席。他是一颗腐草呀,托马斯爵士,我们必须把它连根铲除。您要办的事被我耽搁得太久了,晚安,托马斯爵士。 洛弗尔 祝您长享晚安,大人,再见。(噶登纳和侍童下。) 亨利王和萨福克公爵上。 亨利王 查尔斯,今天晚上我不再玩了,我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您这个对手叫我无法招架。 萨福克 陛下,以前我从来没有赢过您。 亨利王 很少,查尔斯,如果我的心思是在斗牌上,您今后也休想赢我。洛弗尔,王后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洛弗尔 我没有能够亲自把您吩咐的话向她回禀,我托她的侍女把您的圣谕转告,侍女回来说,王后向陛下表示感谢,衷心恳求您为她祈祷。 亨利王 哈,你说什么?为她祈祷?怎么,她大声哭叫了么? 洛弗尔 她的侍女是这样说的,还说她每一次阵痛就像死过去一遍一样。 亨利王 可怜的好王后。 萨福克 愿上帝解除她的负担,临产轻松,生个后嗣,好叫陛下高兴。 亨利王 查尔斯,现在已经是午夜了,你去睡吧,在你作晚祷的时候,不要忘记我那可怜的王后的处境,为她祈祷。让我独自一个呆着吧,我要想些事情,有人和我作伴就不能想了。 萨福克 祝陛下一夜平安,我祈祷的时候一定不忘记为我的好女主人祈祷。 亨利王 晚安,查尔斯。(萨福克公爵下。) 安东尼·丹尼爵士上。 亨利王 先生,结果如何? 丹尼 陛下,我已遵旨把大主教大人带来了。 亨利王 哈?坎特伯雷大主教? 丹尼 是的,陛下。 亨利王 好,他在哪儿,丹尼? 丹尼 在外面候旨。 亨利王 把他带进来。(丹尼下。) 洛弗尔 (旁白)这就是温彻斯特主教所说的那件事了,我来得正巧。 克兰默和丹尼上。 亨利王 离开走廊。(洛弗尔好像要逗留)哈?我已经说过,走开。什么?(洛弗尔和丹尼下。) 克兰默 (旁白)我很害怕。他为什么这样皱着眉头啊?这是他盛怒的表情。事情很不吉利。 亨利王 怎么样,大人?您大概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召见您。 克兰默 (跪下)奉召觐见陛下是我的职责。 亨利王 请起来,我的好坎特伯雷大主教,来,我们两个一块儿散散步吧,我有件新闻要告诉您呢。来、来,让我握着您的手。好大人,我要说的话使我很难过,我真不愿意重复这些话。近来,我虽然不想听,但时常听到,有人对您表示严重的,我说,严重的不满。我和我的枢密会议考虑了这些意见之后,决定请您明天一早出席枢密会议。我知道在会议面前,您不可能很轻易地把自己洗刷清白,必须等候进一步的审问,届时还须要您出庭就控告的罪状为您自己答辩,同时,您必须忍耐一些,要甘愿住进伦敦塔监狱。您和我都是枢密会议成员,和弟兄一样,我们应当按这样的程序办,否则就没有人来作证控告您了。 克兰默 (跪下)我感谢圣上隆恩,我十分庆幸能够获得这样一个好机会,像谷子一样彻底扬一扬,把我身上的麸皮和麦粒分开。我知道没有人比我这个可怜的人遭受更多的谗言诽谤的了。 亨利王 站起来,好坎特伯雷主教,我是你的朋友,你的真诚耿直,在我印象里是扎了根的。把你的手给我,站起来,让我们一同散步。我的圣母在上,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大人,我本来以为您会向我提出请求,要我费点力气替您和指控您的人调解一番,并且听从您的请求,不再加以监禁呢。 克兰默 敬畏的主上,我立身处世,就靠真理和诚实。如果我丧失了真理和诚实,我就等于和我的敌人一起击败了我自己;如果没有了这两种品德,就是丧失了我这副躯体,也不足惜。对于任何反对我的话,就是毫不畏惧的。 亨利王 您难道不知道人们,全世界的人们,对您是怎样一个看法么?您的敌人众多,而且不是等闲的敌人,他们的计谋也不是等闲的;在争论中,正义和真理也不一定永远能得到公平的裁判,黑了良心的人要招揽一些同样黑了良心的恶棍来作您的反面证人,那该是多容易啊?这类事情过去是发生过的。反对您的人很有势力,他们的狠毒也是很可观的。在这种不顾誓言的证人面前,您希望得到什么好运气么?我是您的主人,您是我的神父,我过去在这罪恶的人间也没得到什么好运气。好了,好了,您真是把悬崖错当没有危险的跳台,热烈地追求您自己的毁灭啊。 克兰默 愿上帝和陛下保佑我这无辜之身,否则我就要堕入别人给我准备的陷阱里了。 亨利王 不必沮丧,我不让步,他们是不敢得寸进尺的。把心放宽,今天清早务必出席,让他们审问。万一他们举出一些事由来判您有罪,要把您关进伦敦塔监狱,那您务必想尽办法,利用当时条件,极力申诉自己无罪。如果恳求不收效,把这只戒指交给他们,当他们的面说您要请我作主。看,这位善良的人哭了,我敢拿我的荣誉担保,他为人是诚实的。我的圣母在上,我敢发誓,他的心是纯正的,在我的王国里,没有人有一个像他这样好的灵魂。您去吧,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克兰默下)他简直泣不成声了。 老妇人上。 卫士 (在内)回来,您要作什么? 老妇人 我就是不回来,我有重要的消息,什么规矩不规矩,我莽撞就是规矩。愿善良的天使在你头顶上飞翔,用他们的祥瑞的双翼荫庇你的圣躬。 亨利王 从你的神色我就猜到了你带来的消息。王后生了?是吧?生了个男孩。 老妇人 是的,皇上,是个叫人疼爱的男孩。愿天上的上帝现在、将来永远赐福给她。她生的是个女孩,生了这女孩以后,一定会生男孩的。皇上,您的王后请您去看看她,还要您去认识认识这位新到的客人呢。她跟您长得再像不过,就像两颗樱桃一样。 亨利王 洛弗尔! 洛弗尔重上。 洛弗尔 皇上。 亨利王 赏她一百马克。我去看王后去了。(下。) 老妇人 一百马克?不行,我得多要。这点钱给个普通的当差的还差不多。我非得多要不可,哪怕骂街也得问他要出来。我说姑娘像她,这句话就值这点钱?我得多要,要不然我把话收回。对,趁热打铁,我得跟他干到底。(二人下。) 第二场 枢密会议室的前厅 克兰默上,仆役、侍童等随上。 克兰默 我希望我没有迟到,枢密会议派来传我的人请我马上来到。怎么,门关得紧紧的?这是什么意思?喂!里边有人么? 司阍上。 克兰默 你们不至于不认识我吧? 司阍 大人,我认识您,但是认识您也没办法。 克兰默 为什么? 司阍 大人,没有传您,您只好在外边等着。 御医勃茨上。 克兰默 原来如此。 勃茨 (旁白)这可是故意刁难,我很高兴这事正巧让我撞见。我立刻去禀告国王。 克兰默 (旁白)那人是勃茨,国王的御医,他走过的时候,两只眼睛是多么热情地看着我啊。希望上天不要让他泄露我的耻辱。这肯定是某些恨我的人要扑灭我的尊荣故意安排下的,愿上帝让他们回心转意,我从来没有主动地引起他们的恶意过。如果不是有意如此,他们不会羞辱我这样一个枢密会议的同僚,让我和侍童、差人、仆役一起在门外伺候的。但是只能满足他们的要求,让我耐心地等候吧。 亨利王和勃茨从阳台窗口出现。 勃茨 我来请陛下看一件最怪的怪事。 亨利王 什么事,勃茨? 勃茨 我想皇上一定常见这种事。 亨利王 在哪儿? 勃茨 在那边,皇上。以坎特伯雷大主教之尊竟和仆役、侍童、跟班一起,在门口伺候传见呢。 亨利王 哈?果然是他。这就是他们对同僚表示的尊敬么?幸亏还有一个人,权力在他们之上。我起先以为他们之间彼此真诚相待,至少也彼此以礼相待,不至于让大主教这样地位的人、和我这样亲近的人,听候他们的命令,而且像个送公文的邮差在门外伺候着。圣马利亚在上,勃茨,这简直是恶作剧。让他们去吧,把帘子拉上。我们很快就会听到下文的。(同下。) 第三场 枢密会议室 首相、萨福克公爵、诺福克公爵、萨立伯爵、宫内大臣、噶登纳和克伦威尔上。首相在左边案子的上首落坐,在他上首设一空椅,作为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席位。其余人等依次分两边落坐。克伦威尔任秘书,坐末位。 司阍守门。 首相 秘书先生,请宣布今天举行枢密会议的事由。 克伦威尔 各位尊敬的大人,今天主要的事由是关于坎特伯雷大主教。 噶登纳 他知道了吗? 克伦威尔 知道了。 诺福克 那边是谁在伺候? 司阍 大人,您是说外边吗? 噶登纳 是的。 司阍 外边有大主教大人,已经等了半个钟头,听候命令呢。 首相 让他进来。 司阍 大人现在可以进去了。 克兰默上,走向会议桌前。 首相 我的好大主教大人,今天我坐在这里,看着这张椅子空着没有人坐,我心里着实难过。但是,我们都是凡人,天性脆弱,容易被肉体上的需要所左右;很少有人是天使;由于脆弱,由于缺乏智慧,像您这样一位应当给我们教导的人,却自己行为失检,而且还不是小小的失检。首先,您违抗国王,其次您违反了他的法律,您和您手下一群僧侣在王国全境之内,根据我们的情报,到处散布邪恶危险的新思想,这些新思想都是邪说,如果不加纠正,将要造成很大的危害。 噶登纳 各位尊贵的大人,不但要纠正,而且要立刻纠正。就好比驯野马的人,不是手里牵着马、遛它们就可以把它们驯服的;必须用坚强的马嚼套住它们的嘴,用马刺踢它们,才能叫它们就范。如果我们太姑息了,对某一个人的荣誉表现出幼稚的怜悯,纵容瘟疫传播,一切治病的良药都将归无效,结果怎样?混乱、暴动,整个国家蒙受疫疠的普遍腐蚀,就像不久以前我们的邻国——德国南部,那就是前车之鉴啊,我们对它的同情还记忆犹新呢。 克兰默 各位大人,迄今为止,不论在我的生命的全部过程中,抑或在我任职的全部过程中,我总是力求,而且作了不小的努力,使我宣扬的学说和我的强有力的权威地位不背道而驰,安然无事,目的永远是想作有益的事。各位大人,我可以坦白地说,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憎恶、更积极反对那些破坏社会和平的人。我祈求上天,不要让国王遇到忠心不如我的人。那些把嫉妒和邪恶作为营养的人,见了最好的人也敢去咬一口的。我恳请各位大人,为了表示你们的公正,让我这件案子的原告,不管他们是谁,面对面站出来,毫无顾忌地对我提出控诉吧。 萨福克 大人,这可办不到,您是枢密会议的大臣,因此,没有人敢控告您。 噶登纳 大人,由于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我们就对您直截了当说了吧。我们奉皇上圣谕,又经我们同意,为了更好地对您进行审讯,决定把您从这里押解到伦敦塔监狱,在那里您将被贬为庶人,到那时恐怕有比您料想得到的还多得多的人敢于毫不畏惧地指控您呢。 克兰默 啊,我的好温彻斯特主教,我感谢您,您永远是我的好朋友。您的要求如果得到满足,我看您不仅想当我的审判官,而且想当陪审官呢,因为您为人是十分仁慈的啊。我看出了您的目的,您无非是想把我毁了。大人,对一个圣职人员来说,仁慈温驯要比勃勃的野心更得体些。用温和的教导把那些迷失方向的灵魂挽救回来,不要抛弃其中任何一个。不管您用多大压力来考验我的忍耐,我毫不怀疑我是会把我自己洗刷清白的,正如您可以不顾一切地每天作恶一样。我还有许多话要说,但是为了对您的职业表示尊敬,我就谦逊些吧。 噶登纳 大人,大人,您不是个正宗正派的教徒,这是最明显不过的事实了。您的花言巧语对于了解您的人来说,适足以泄露您的空虚和弱点。 克伦威尔 温彻斯特大人,请您允许我说一句,您未免太尖锐了一些;像大主教这样尊贵的人,尽管犯错误,也应当看在他们过去的分上,对他们表示尊敬,投井下石是残酷不仁的。 噶登纳 好秘书先生,我请求阁下原谅;在今天这张会议桌上,您是最没有权利说这种话的人。 克伦威尔 为什么,大人? 噶登纳 难道我不知道您是赞成这新教派的吗?您这个人不忠诚呀。 克伦威尔 不忠诚? 噶登纳 是的,我说“不忠诚”。 克伦威尔 我但愿您有我一半的忠诚就好了,那人们就会为您祈祷,不会怕您了。 噶登纳 我一定记住您这胆大包天的话。 克伦威尔 请吧。也请记住您自己的胆大包天的生活吧。 首相 这太过分了,各位大人,住口吧,怎么竟不顾起羞耻来了。 噶登纳 我说完了。 克伦威尔 我也说完了。 首相 好,大人,您请听,我认为大家一致同意把您作为犯人护送到伦敦塔监狱,等我们接到国王上谕再作处置。各位大人都同意么? 全体 同意。 克兰默 各位大人,除了把我送到伦敦塔监狱以外,没有其他仁慈的措施了么? 噶登纳 您还希望什么其他措施呢?您真是出奇地爱捣麻烦。外面的卫士准备。一卫士上。 克兰默 为我准备?你们一定要把我当叛逆一样押去么? 噶登纳 把他交给你了,你要保证把他安全地送到伦敦塔。 克兰默 各位大人稍待,我还有几句话要说。各位大人请看,这只戒指可以让我的案件不受残暴之徒的支配,可以让我把我的案件交给最尊贵的法官——我的主上国王去处理。 宫内大臣 这是国王的戒指。 萨立 这不是假的。 萨福克 老天在上,这是真戒指。这件事好比一块危险的大石头,我们一开始推它的时候,我就和你们大家说,会砸到我们自己身上的。 诺福克 各位大人,你们以为国王会让这个人的一个小指头受到委屈么? 宫内大臣 国王看重这个人的性命远远超出我们的想像,这一点现在是肯定无疑的了。我后悔不该纠缠进去。 克伦威尔 这个人是个诚实人,只有魔鬼和他的门徒才嫉妒他,当初我搜集不利于他的谣言情报之时,我就认为你们把火吹旺无非是引火烧身。现在果然落到你们自己身上了。 亨利王上,对他们瞋目而视,就座。 噶登纳 敬畏的主上,我们每天都感谢上天赐给了我们这样一位君主,他不仅善良智慧,而且最笃信宗教。他满怀着服从上帝的心情,把争取教会的利益当作他最高的荣誉。而且为了加强这神圣的职责,表示亲切的关怀,他还亲自出席审判,来听取教会和这个罪大恶极的罪犯之间的争端。 亨利王 您一向擅长随机应变的阿谀奉承,温彻斯特主教。但是您要明白,我现在到这儿来,不是来听这种拍马屁的话,而且在我面前,这种话太单薄、漏洞太多,不足以掩盖恶意;要欺骗我,您是休想。您扮演一条奉承主人的哈巴狗,想摇起您那三寸不烂之舌来打动我,但是不管您把我当作什么样的人,有一点我是肯定的,你天性残忍,而且嗜血成性。(向克兰默)您是位好人,坐下。现在我倒要看看哪个人最骄纵,胆子最大,只要他敢把他的手指头对你摇一摇,我指着一切神圣的东西发誓,我看他不如饿死,也别动一动念头,认为你不配和他一样当枢密会议的大臣。 萨立 不知陛下可乐意—— 亨利王 先生,我一点也不乐意;我满以为我的枢密会议的成员多少是懂得道理、有智慧的人,但是这样的人,我一个也没发现。各位大人,让这个人,这个好人——你们之中没有几个配得上这样的称号——这个诚实人,像个长满虱子的小当差一样在会议室门外伺候着,难道这叫有见识么?而且他的地位和你们一样高。这真可耻呀!难道我委托你们办这事,你们就忘其所以了?我给你们权力把他当作一位枢密大臣来审问,不是叫你们把他当作一名仆役。我看得出来,你们之中有些人,与其说是出于忠诚,不如说是出于恶意,很想,如果有机会,在审问时尽一切可能折磨他,但是只要我活一天,你们就休想得到这种机会。 首相 敬畏的主上,请允许我为大家解释一两句。关于囚禁他的事,当初的目的只是——请相信人们的诚意——为了审讯他,替他在世人眼前洗清罪名,我们其实不存什么恶意,至少我肯定我自己是没有恶意的。 亨利王 好了,好了,各位大人,要尊重他,好好地对待他,他是当之无愧的。我不妨这样说吧,如果君主能对臣庶表示感谢,那我就要感谢他,因为他爱戴我,他为我服务。给我停止这些无谓的纷扰,大家都去拥抱他。各位大人,不要不知羞耻,大家都应当朋友相待。坎特伯雷大人,我有个请求,您不准拒绝,那就是有位美丽的小姑娘还在等您去施洗礼,您一定得作她的教父,替她负责。 克兰默 今天世界上最强大的君主也会把这一荣誉看作莫大的光荣,而我不过是您的一个卑逊的子民,如何担当得起? 亨利王 算了,算了,大人,您是怕送给教女十二把羹匙,不要紧,还有两位尊贵人物和您分担呢,一位是老诺福克公爵夫人,一位是道塞特侯爵夫人,她们合您的意否?温彻斯特主教,我再次命令您,拥抱这个人,爱这个人。 噶登纳 我真心诚意遵命,并表示兄弟般的友爱。 克兰默 上天作证,我是多么珍视这种友谊得到肯定。 亨利王 善良的人,您的欢欣的眼泪表明您心地真诚。我现在看出来,您证实了公众舆论常说的一句话,“尽管作了对不起坎特伯雷大人的事,他仍然永远把你当朋友看待。”各位大人,我们把时间都浪费了,我急于要让孩子受基督徒的洗礼。各位大人,我把你们团结为一体,你们就应当永远团结;这样,我就愈来愈强大,你们也就会得到愈来愈多的荣誉。(同下。) 第四场 宫中庭院 后台喧哗混乱声。王宫门官及其仆人上。 门官 你们给我马上停止叫嚷,你们这些混蛋,你们要把王宫当斗熊场吧?你们这些没有规矩的奴才,不准乱喊。 内声 好门官先生,我是御厨房的人。 门官 你是绞架上的人,你去上吊吧,流氓,这地方能由你乱吼吗?给我找六七根山楂木的棍子来,要壮的,这些都是细条条。我要敲破你们的脑袋。你们非要看洗礼不可,是吗?你们想在这儿找酒喝,找点心吃,你们这些没有规矩的混蛋? 仆人 老爷,耐性点儿。除非我们用大炮把他们从门口轰开,否则要把他们赶走是办不到的,就好比五月初一早上要他们睡觉一样,不行。要想把他们赶走,就像推动圣保罗大教堂一样难。 门官 那么他们怎么进来的,这些该死的东西? 仆人 唉,我也不知道这股潮水怎么就涌进来了。老爷,我这根四尺长的结实木棒没少用啊,我一个人也没饶过,您看这根木棒就剩这一节了。 门官 你啊,什么也没干。 仆人 我又不是大力士参孙、盖伊爵士、柯尔布兰⒇,能像割草似的把他们一扫光。但是如果说哪个有脑袋可以挨揍的人,年轻的也好年老的也好,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忘八也好姘头也好,谁要是没有挨我一棒,那就让我一辈子吃不着肉,可是要我不吃肉,就是给我一头母牛我也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