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心底里悲伤,正像捉了他去的人满心喜欢一样。 潘杜尔夫 你的思想正像你的血液一样年轻。现在听我用预言者的精神宣告吧;因为从我的言语中所发出的呼吸,也会替你扫除你的平坦的前途上的每一粒尘土、每一根草秆和每一种小小的障碍,使你安然达到英国的王座;所以听着吧。约翰已经捉住了亚瑟,当温暖的生命活跃在那婴孩的血管里的时候,窃据非位的约翰决不会有一小时、—分钟或是一口气的安息。用暴力攫取的威权必须用暴力维持;站在易于滑跌的地面上的人,不惜抓住一根枯朽的烂木支持他的平稳。为要保全约翰的地位,必须让亚瑟倾覆;这是必然的结果,就让它这样吧。 路易 可是亚瑟倾覆以后,对我有什么利益呢? 潘杜尔夫 凭着你妻子白兰绮郡主所有的权利,你可以提出亚瑟所提的一切要求。 路易 像亚瑟一样,王位没有夺到,却把生命和一切全都牺牲了。 潘杜尔夫 你在这一个古老的世界上是多么少不更事!约翰在替你设谋定计;时势在替你造成机会;因为他为了自身的安全而溅洒了纯正的血液,他将会发现他的安全是危险而不可靠的。这一件罪恶的行为将会冷淡了全体人民对他的好感,使他失去他们忠诚的拥戴;他们将会抓住任何微细的机会,打击他的治权。每一次天空中星辰的运转,每一种自然界的现象,每一个雷雨阴霾的日子,每一阵平常的小风,每一件惯有的常事,他们都要附会曲解,说那些都是流星陨火、天灾地变、非常的预兆以及上帝的垂示,在明显地宣布对约翰的惩罚。 路易 也许他不会伤害小亚瑟的生命,只是把他监禁起来。 潘杜尔夫 啊!殿下,当他听见你的大军压境的时候,小亚瑟倘不是早已殒命,这一个消息也会使他不免于一死。那时候他的民心就要离弃他,欢迎新来的主人,从约翰的流血的指尖,挑出叛变和怨怒的毒脓来了。我想这一场骚乱已经近在眼前;啊!对于你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机会?那福康勃立琪家的庶子正在搜掠教会,不顾人道的指责;只要有十二个武装的法国人到了那边,振臂一呼,就会有一万个英国人前来归附他们,就像一个小小的雪块,在地上滚了几滚,立刻变成一座雪山一样。啊,尊贵的太子!跟我去见国王吧。现在他们的灵魂里已经罪恶贯盈,从他们内部的不安之中,我们可以造成一番怎样惊人的局面!到英国去吧;让我先去鼓动你的父王。 路易 有力的理由造成有力的行动;我们去吧。只要您说一声是,我的父王决不会说不的。(同下。) 第四幕 第一场 诺桑普敦。堡中一室 赫伯特及二侍从上。 赫伯特 把这两块铁烧红了,站在这帏幕的后面;听见我一跺脚,你们就出来,把那孩子缚紧在椅上,不可有误。去,留心着吧。 侍从甲 我希望您确实得到了指令,叫我们这样干。 赫伯特 卑劣的猜疑!你放心吧,瞧我好了。(二侍从下)孩子,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亚瑟上。 亚瑟 早安,赫伯特。 赫伯特 早安,小王子。 亚瑟 我这王子确实很小,因为我的名分本来应该使我大得多的。怎么?你看来不大高兴。 赫伯特 喂,我今天确实没有平常那么高兴。 亚瑟 嗳哟!我想除了我以外,谁也不应该不快乐的。可是我记得我在法国的时候,少年的公子哥儿们往往只为了游荡过度的缘故,变得像黑夜一般忧郁。凭着我的基督徒身分起誓,要是我出了监狱做一个牧羊人,我一定会一天到晚快快乐乐地不知道有什么忧愁。我在这里本来也可以很开心,可是我疑心我的叔父会加害于我;他怕我,我也怕他。我是吉弗雷的儿子,这难道是我的过失吗?不,不是的;我但愿上天使我成为您的儿子,要是您愿意疼我的话,赫伯特。 赫伯特 (旁白)要是我跟他谈下去,他这种天真的饶舌将会唤醒我的已死的怜悯;所以我必须把事情赶快办好。 亚瑟 您不舒服吗,赫伯特?您今天的脸色不大好看。真的,我希望您稍微有点儿不舒服,那么我就可以终夜坐在您床边陪伴您了。我敢说我爱您是胜过您爱我的。 赫伯特 (旁白)他的话已经打动我的心。——读一读这儿写着的字句吧,小亚瑟。(出示文书,旁白)怎么,愚蠢的眼泪!你要把无情的酷刑撵出去吗?我必须赶快动手,免得我的决心化成温柔的妇人之泪,从我的眼睛里滚了下来——你不能读吗?它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亚瑟 像这样邪恶的主意,赫伯特,是不该写得这样清楚的。您必须用烧热的铁把我的两只眼睛一起烫瞎吗? 赫伯特 孩子,我必须这样做。 亚瑟 您真会这样作吗? 赫伯特 真会。 亚瑟 您能这样忍心吗?当您不过有点儿头痛的时候,我就把我的手帕替您扎住额角,那是我所有的一块最好的手帕,一位公主亲手织成送我的,我也从不曾问您要过;半夜里我还用我的手捧住您的头,像不息的分钟用它嘀嗒的声音安慰那沉重的时辰一样,我不停地问着您,“您要些什么?”“您什么地方难受?”或是“我可以帮您做些什么事?”许多穷人家的儿子是会独自睡觉,不来向您说一句好话的;可是您却有一个王子侍候您的疾病。呃,您也许以为我的爱出于假意,说它是狡猾的做作,那也随您的便吧。要是您必须虐待我是上天的意旨,那么我只好悉听您的处置。您要烫瞎我的眼睛吗?这一双从来不曾、也永远不会向您怒视的眼睛? 赫伯特 我已经发誓这样干了;我必须用热铁烫瞎你的眼睛。 亚瑟 啊!只有这顽铁时代的人才会干这样的事!铁块它自己虽然烧得通红,当它接近我的眼睛的时候,也会吸下我的眼泪,让这些无罪的水珠浇熄它的怒焰;而且它将要生锈而腐烂,只是因为它曾经容纳着谋害我的眼睛的烈火。难道您比锤打的顽铁还要冷酷无情吗?要是一位天使下来告诉我,赫伯特将要烫瞎我的眼睛,我也决不会相信他,只有赫伯特亲口所说的话才会使我相信。 赫伯特 (顿足)出来! 二侍从持绳、烙铁等重上。 赫伯特 照我吩咐你们的做吧。 亚瑟 啊!救救我,赫伯特,救救我!这两个恶汉的凶暴的面貌,已经把我的眼睛吓得睁不开了。 赫伯特 喂,把那烙铁给我,把他绑在这儿。 亚瑟 唉!你们何必这样凶暴呢?我又不会挣扎;我会像石头一般站住不动。看在上天的面上,赫伯特,不要绑我!不,听我说,赫伯特,把这两个人赶出去,我就会像一头羔羊似的安静坐下;我会一动不动,不躲避,也不说一句话,也不向这块铁怒目而视。只要您把这两个人撵走,无论您给我怎样的酷刑,我都可以宽恕您。 赫伯特 去,站在里边;让我一个人处置他。 侍从甲 我巴不得不参加这种事情。(二侍从下。) 亚瑟 唉!那么我倒把我的朋友赶走了;他的面貌虽然凶恶,他的心肠却是善良的。叫他回来吧,也许他的恻隐之心可以唤醒您的同情。 赫伯特 来,孩子,准备着吧。 亚瑟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赫伯特 没有,你必须失去你的眼睛。 亚瑟 天啊!要是您的眼睛里有了一粒微尘、一点粉屑、一颗泥沙、一只小小的飞虫、一根飘荡的游丝,妨碍了您那宝贵的视觉,您就会感到这些微细的东西也会给人怎样的难堪,那么像您现在这一种罪恶的决意,应该显得多么惨酷。 赫伯特 这就是你给我的允许吗?得了,你的舌头不要再动了。 亚瑟 为一双眼睛请命,是需要两条舌头同时说话的。不要叫我停住我的舌头;不要,赫伯特!或者您要是愿意的话,赫伯特,割下我的舌头,让我保全我的眼睛吧。啊!饶赦我的眼睛,即使它们除了对您瞧看以外,一点没有别的用处。瞧!不骗您,那刑具也冷了,不愿意伤害我。 赫伯特 我可以把它烧热的,孩子。 亚瑟 不,真的,那炉中的火也已经因为悲哀而死去了;上天造下它来本来为要给人温暖,你们却利用它做非刑的工具。不信的话,您自己瞧吧:这块燃烧的煤毫无恶意,上天的气息已经吹灭它的活力,把忏悔的冷灰撒在它的头上了。 赫伯特 可是我可以用我的气息把它重新吹旺,孩子。 亚瑟 要是您把它吹旺了,赫伯特,您不过使它对您的行为感觉羞愧而胀得满脸通红。也许它的火星会跳进您的眼里,正像一头不愿争斗的狗,反咬那嗾使它上去的主人一样。—切您所用来伤害我的工具,都拒绝执行它们的工作;凶猛的火和冷酷的铁,谁都知道它们是残忍无情的东西,也会大发慈悲,只有您才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赫伯特 好,做一个亮眼的人活着吧;即使你的叔父把他所有的钱财一起给我,我也不愿碰一碰你的眼睛;尽管我已经发过誓,孩子,的确预备用这烙铁烫瞎它们。 亚瑟 啊!现在您才像个赫伯特,刚才那一会儿您都是喝醉的。 赫伯特 静些!别说了。再会。你的叔父必须知道你已经死去;我要用虚伪的消息告诉这些追踪的密探。可爱的孩子,安安稳稳地睡吧,整个世界的财富,都不能使赫伯特加害于你。 亚瑟 天啊!我谢谢您,赫伯特。 赫伯特 住口!别说了,悄悄地跟我进去。我为你担着莫大的风险呢!(同下。) 第二场 同前。宫中大厅 约翰王戴王冠,彭勃洛克、萨立斯伯雷及群臣等上。王就座。 约翰王 我在这儿再度升上我的宝座,再度戴上我的王冠,我希望再度为欢悦的眼睛所瞻仰。 彭勃洛克 这“再度”两字,虽然为陛下所乐用,其实是多余的;您已经加过冕了,您的至高的威权从来不曾失坠,臣民拥戴的忠诚从来不曾动摇;四境之内,没有作乱的阴谋,也没有人渴望着新的变化和改革。 萨立斯伯雷 所以,炫耀着双重的豪华,在尊贵的爵号之上添加饰美的谀辞,把纯金镀上金箔,替纯洁的百合花涂抹粉彩,紫罗兰的花瓣上浇洒人工的香水,研磨光滑的冰块,或是替彩虹添上一道颜色,或是企图用微弱的烛火增加那灿烂的太阳的光辉,实在是浪费而可笑的多事。 彭勃洛克 倘不是陛下的旨意必须成就,这一种举动正像重讲一则古老的故事,因不合时宜,而在复述中显得絮烦可厌。 萨立斯伯雷 那为众人所熟识的旧日的仪式,已经在这次典礼中毁损了它纯真的面目;像扯着满帆的船遇到风势的转变一样,它迷惑了人们思想的方向,引起种种的惊疑猜虑,不知道披上这一件崭新的衣裳是什么意思。 彭勃洛克 当工人们拚命想把他们的工作做得格外精巧的时候,因为贪心不足的缘故,反而给他们原有的技能带来损害;为一件过失辩解,往往使这过失显得格外重大,正像用布块缝补一个小小的窟窿眼儿,反而欲盖弥彰一样。 萨立斯伯雷 在陛下这次重新加冕以前,我们就已经提出过这样的劝告;可是陛下不以为然,那我们当然只有仰体宸衷,不敢再持异议,因为在陛下的天聪独断之前,我们必须捐弃一切个人的私见。 约翰王 这一次再度加冕的一部分理由,我已经对你们说过了,我想这些理由都是很有力的;等我的忧虑减除以后,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一些更有力的理由。现在你们只要向我提出任何改革的建议,你们就可以看出我是多么乐于采纳你们的意见,接受你们的要求。 彭勃洛克 那么我就代表这里的一切人们,说出他们心里所要说的话;为我自己、为他们,但更重要的是:为了我们大家都密切关怀的陛下的安全,我们诚意地要求将亚瑟释放;他的拘禁已经引起啧啧不满的人言,到处都在发表这样危险的议论:照他们说起来,只有做了错事的人,才会心怀戒惧,要是您所据有的一切都是您的合法的权益,那么为什么您的戒惧之心要使您把您的幼弱的亲人幽禁起来,用愚昧的无知闭塞他的青春,不让他享受一切发展身心活动的利益?为了不让我们的敌人利用这一件事实作为借口,我们敬如陛下所命,提出这一个要求:他的自由;这并不是为了我们自身的利益,我们的幸福是有赖于陛下的,他的自由才是陛下的幸福。 赫伯特上。 约翰王 那么很好,我就把这孩子交给你们教导。赫伯特,你有些什么消息?(招赫伯特至一旁。) 彭勃洛克 这个人就是原定要执行那流血惨案的凶手,他曾经把他的密令给我的一个朋友看过。他的眼睛里隐现着一件万恶的重罪的影子;他那阴郁的脸上透露着烦躁不安的心情。我担心我们所害怕的事情他已经奉命执行了。 萨立斯伯雷 王上的脸色因为私心和天良交战的缘故,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白,正像信使们在兵戎相见的两阵之间不停地奔跑。他的感情已经紧张到快要爆发了。 彭勃洛克 当它爆发的时候,我怕我们将要听到一个可爱的孩子惨遭毒手的消息。 约翰王 我们不能拉住死亡的铁手;各位贤卿,我虽然有意允从你们的要求,可惜你们所要求的对象已经不在人世;他告诉我们亚瑟昨晚死了。 萨立斯伯雷 我们的确早就担心他的病是无药可医的。 彭勃洛克 我们的确早就听说这孩子在自己还没有觉得害病以前,就已经与死为邻了。这件事情不管是在今生,还是在来生,总会遭到报应的。 约翰王 你们为什么向我这样横眉怒目的?你们以为我有操纵命运的力量,支配生死的威权吗? 萨立斯伯雷 这显然是奸恶的阴谋;可惜身居尊位的人,却会干出这种事来。好,愿你王业昌隆!再会! 彭勃洛克 等一等,萨立斯伯雷伯爵;我也要跟你同去,找寻这可怜的孩子的遗产,一座被迫葬身的坟墓便是他的小小的王国。他的血统应该统治这岛国的全部,现在却只占有三呎的土地;好一个万恶的世界!这件事情是不能这样忍受下去的;我们的怨愤将会爆发,我怕这一天不久就会到来。(群臣同下。) 约翰王 他们一个个怒火中烧。我好后悔。建立在血泊中的基础是不会稳固的,靠着他人的死亡换到的生命也决不会确立不败。 一使者上。 约翰王 你的眼睛里充满着恐怖,你脸上的血色到哪儿去了?这样阴沉的天空是必须等一场暴风雨来把它廓清的;把你的暴风雨倾吐出来吧。法国怎么样啦? 使者 法国到英国来啦。从来不曾有一个国家为了侵伐邻邦的缘故,征集过这样一支雄厚的军力。他们已经学会了您的敏捷的行军;因为您还没有听见他们在准备动手,已经传来了他们全军抵境的消息。 约翰王 啊!我们这方面的探子都在什么地方喝醉了?他们到哪儿睡觉去了?我的母亲管些什么事,这样一支军队在法国调集,她却没有听到消息? 使者 陛下,她的耳朵已经为黄土所掩塞了;太后是在四月一日崩驾的。我还听人说,陛下,康斯丹丝夫人就在太后去世的三天以前发疯而死;可是这是我偶然听到的流言,不知道是真是假。 约翰王 停止你的快步吧,惊人的变故!啊!让我和你作一次妥协,等我先平息了我的不平的贵族们的怒气。什么!母后死了!那么我在法国境内的领邑都要保不住了!你说得这样确确实实的在这儿登陆的那些法国军队是受谁节制的? 使者 他们都受太子的节制。 约翰王 你这些恶消息已经使我心神无主了。 庶子及彼得·邦弗雷特上。 约翰王 呀,世人对于你所干的事有些什么反响?不要用更多的恶消息塞进我的头脑,因为我的头里已经充满了恶消息。 庶子 要是您害怕听见最恶的消息,那么就让那最不幸的祸事不声不响地降在您的头上吧。 约翰王 原谅我,侄儿,意外的祸事像怒潮般冲来,使我一时失去了主意;可是现在我的头已经伸出水面,可以自由呼吸了,无论什么人讲的无论什么话,我都可以耐心听下去。 庶子 我所搜集到的金钱的数目,可以说明我在教士们中间工作的成绩。可是当我一路上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到处的人民都怀着诞妄的狂想,谣言和无聊的怪梦占据在他们的心头,不知道害怕些什么,可是充满了恐惧。这儿有一个预言者,是我从邦弗雷特的街道上带来的;我看见几百个人跟在他的背后,他用粗劣刺耳的诗句向他们歌唱,说是在升天节⑦的正午以前,陛下将要除下王冠。 约翰王 你这愚妄的梦想者,为什么你要这样说? 彼得 因为我预知将会发生这样的事实。 约翰王 赫伯特,带他下去;把他关起来。他说我将要在那天正午除下我的王冠,让他自己也就在那时候上绞架吧。留心把他看押好了,再回来见我,因为我还要差遣你。(赫伯特率彼得下),啊,我的好侄儿,你听见外边的消息,知道谁到了吗? 庶子 法国人,陛下;人们嘴里都在谈论这件事。我还遇见俾高特勋爵和萨立斯伯雷伯爵,他们的眼睛都像赤热的火球,带领着其余的许多人,要去找寻亚瑟的坟墓;据他们说,他是昨晚您下密令杀掉的。 约翰王 好侄儿,去,把你自己插身在他们的中间。我有法子可以挽回他们的好感;带他们来见我。 庶子 我就去找寻他们。 约翰王 好,可是事不宜迟,越快越好。啊!当异邦的敌人用他们强大的军容侵凌我的城市的时候,不要让我自己的臣民也成为我的仇敌。愿你做一个脚上插着羽翼的麦鸠利,像思想一般迅速地从他们的地方飞回到我的身边。 庶子 我可以从这激变的时世学会怎样迅速行动的方法。 约翰王 说这样的话,不愧为一个富于朝气的壮士。(庶子下)你也跟他同去;因为也许他需要一个使者在我和那些贵族之间传递消息,你就去担任这件工作吧。 使者 很好,陛下。(下。) 约翰王 我的母亲死了! 赫伯特重上。 赫伯特 陛下,他们说昨晚有五个月亮同时出现:四个停着不动,还有一个围绕着那四个飞快地旋转。 约翰王 五个月亮! 赫伯特 老头儿和老婆子们都在街道上对这种怪现象发出危险的预言。小亚瑟的死是他们纷纷谈论的题目;当他们讲起他的时候,他们摇着头,彼此低声说话;那说话的人紧紧握住听话的人的手腕,那听话的人一会儿皱皱眉,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滚动着眼珠,作出种种惊骇的姿态。我看见一个铁匠提着锤这样站着不动,他的铁已经在砧上冷了,他却张开了嘴恨不得把一个裁缝所说的消息一口吞咽下去;那裁缝手里拿着剪刀尺子,脚上趿着一双拖鞋,因为一时匆忙,把它们左右反穿了,他说起好几千善战的法国人已经在肯特安营立寨;这时候旁边就有一个瘦瘦的肮脏的工匠打断他的话头,提到亚瑟的死。 约翰王 为什么你要用这种恐惧充塞我的心头?为什么你老是开口闭口地提到小亚瑟的死?他是死在你手里的;我有极大的理由希望他死,可是你没有杀死他的理由。 赫伯特 没有,陛下!您没有指使我吗? 约翰王 国王们最不幸的事,就是他们的身边追随着一群逢迎取媚的奴才,把他们一时的喜怒当作了神圣的谕旨,狐假虎威地杀戮无辜的生命;这些佞臣们往往会在君王的默许之下曲解法律,窥承主上的意志,虽然也许那只是未经熟虑的一时的愤怒。 赫伯特 这是您亲笔写下的敕令,亲手盖下的御印,指示我怎样行动。 约翰王 啊!当上天和人世举行最后清算的时候,这笔迹和这钤记将要成为使我沦于永劫的铁证。看见了罪恶的工具,多么容易使人造成罪恶!假如那时你不在我的身旁,一个天造地设的适宜于干这种卑鄙的恶事的家伙,这一个谋杀的念头就不会在我的脑中发生;可是我因为注意到你的凶恶的面貌,觉得你可以担当这一件流血的暴行,特别适宜执行这样危险的使命,所以我才向你略微吐露杀死亚瑟的意思,而你因为取媚一个国王的缘故,居然也就恬不为意地伤害了一个王子的生命。 赫伯特 陛下—— 约翰王 当我隐隐约约提到我心里所蓄的念头的时候,你只要摇一摇头,或者略示踌躇,或者用怀疑的眼光瞧着我,好像要叫我说得明白一些似的,那么深心的羞愧就会使我说不出话来,我就会中止我的话头,也许你的恐惧会引起我自己心中的恐惧;可是你却从我的暗示中间懂得我的意思,并且用暗示跟我进行罪恶的谈判,毫不犹豫地接受我的委托,用你那粗暴的手干下了那为我们两人所不敢形诸唇舌的卑劣的行为。离开我的眼前,再也不要看见我!我的贵族们抛弃了我;外国的军队已经威胁到我的国门之前;在我这肉体的躯壳之内,战争和骚乱也在破坏这血液与呼吸之王国的平和,我的天良因为我杀死我的侄儿,正在向我兴起问罪之师。 赫伯特 准备抵抗您那其余的敌人吧,我可以替您和您的灵魂缔结和平。小亚瑟并没有死;我这手还是纯洁而无罪的,不曾染上一点殷红的血迹。在我这胸膛之内,从来不曾进入过杀人行凶的恶念;您单凭着我的外貌,已经冤枉了好人,虽然我的形状生得这般丑恶,可是它却包藏着一颗善良的心,断不会举起屠刀,杀害一个无辜的小儿。 约翰王 亚瑟还没有死吗?啊!你赶快到那些贵族们的地方去,把这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平息怒火,重尽他们顺服的人臣之道。原谅我在一时气愤之中对你的面貌作了错误的批评;因为我的恼怒是盲目的,在想像之中,我的谬误的眼睛看你满身血迹,因此把你看得比你实际的本人更为可憎。啊!不要回答;快去把那些愤怒的贵族们带到我的密室里来,一分钟也不要耽搁。我吩咐你得太慢了;你快飞步前去。(各下。) 第三场 同前。城堡前 亚瑟上,立城墙上。 亚瑟 城墙很高,可是我决心跳下去。善良的大地啊,求你大发慈悲,不要伤害我!不会有什么人认识我;即使有人认识,穿着这一身船童的服装,也可以遮掩我的真相。我很害怕;可是我要冒险一试。要是我下去了,没有跌坏我的肢体,我一定要千方百计离开这地方;即使走了也不免一死,总比留着等死好些。(跳下)嗳哟!这些石头上也有我叔父的精神;上天收去我的灵魂,英国保藏我的尸骨!(死。) 彭勃洛克,萨立斯伯雷及俾高特上。 萨立斯伯雷 两位大人,我要到圣爱德蒙兹伯雷去和他相会。那是我们的万全之计,在这扰攘的时世中,这样一个善意的建议是不可推却的。 彭勃洛克 那封主教的信是谁送来的? 萨立斯伯雷 茂伦伯爵,一位法国的贵人,他在给我的私信里所讲起的太子的盛情,要比这信上所写的广大得多哩。 俾高特 那么让我们明天早上去会他吧。 萨立斯伯雷 我们应该说在明天早上出发;因为,两位大人,我们要赶两整天的路程,才可以谈得到相会哩。 庶子上。 庶子 难得我们今天又碰见了,列位愤愤不平的大人们!我奉王上之命,请列位立刻前去。 萨立斯伯雷 王上已经用不着我们了;我们不愿用我们纯洁的荣誉,文饰他那纤薄而污秽的外衣,更不愿追随在那到处留下血印的足跟之后。你回去这样告诉他吧;我们已经知道这件事的丑恶真相了。 庶子 随你们怎样想都可以,我总以为最好还是说两句好话。 萨立斯伯雷 替我们说话的是我们的悲哀,不是我们的礼貌。 庶子 可是你们的悲哀是没有理由的,所以你们应该保持你们的礼貌。 彭勃洛克 足下,足下,愤怒是有它的权利的。 庶子 不错,它的唯一的权利是伤害它自己的主人。 萨立斯伯雷 这儿就是监狱。(见亚瑟)什么人躺在这儿? 彭勃洛克 死神啊!你把这纯洁而美好的王子攫夺了去,你可以骄傲起来了。地上没有一个窟窿可以隐藏这一件恶事。 萨立斯伯雷 那杀人的凶手好像也痛恨他自己所干的事,有意把它暴露在众目之前,鼓动人们为死者复仇。 俾高特 也许当他准备把这绝妙的姿容投下坟墓的时候,忽然觉得那寒伧的坟墓不配容纳这样一具高贵的尸身。 萨立斯伯雷 理查爵士,你觉得怎样?你有没有看到过、读到过,或是听到过这样的事?你能够想到这样的事吗?虽然你已经亲眼看见了,你能够想像果然会有这样的事在你眼前发生吗?要是你没有看见这种情形,你能够想像一件同样的事实吗?这是突破一切杀人罪案的最高峰,瞪目的愤怒呈献于怜悯的泪眼之前的一场最可耻的惨剧、一件最野蛮的暴行、一个最卑劣的打击。 彭勃洛克 过去的一切杀人罪案,在这一件暴行之前都要被赦为无罪,这一件空前无比的暴行,将要使未来的罪恶蒙上圣洁的面目;有了这一件惊人的惨案作为前例,杀人流血都不过是一场儿戏。 庶子 这是一件不可饶恕的残忍的行为;不知哪一个人下这样无情的毒手,要是他果然是遭人毒手的话。 萨立斯伯雷 要是他果然是遭人毒手的话!我们早就预料到会有怎样的事发生;这是赫伯特干的可耻的工作,那国王是主使授意的人;我的灵魂永远不再服从他的号令。跪在这可爱的生命的残迹之前,我燃起一瓣心香,向他无言的静穆呈献一个誓言,一个神圣的誓言,自今以往,我要摈斥世间的种种欢娱,决不耽于逸乐,苟安游惰,直到我这手上染着光荣的复仇之血为止。 彭勃洛克俾高特 我们的灵魂虔诚地为你的誓言作证。 赫伯特上。 赫伯特 列位大人,我正在忙着各处寻找你们哩。亚瑟没有死;王上叫你们去。 萨立斯伯雷 啊!他好大胆,当着死人的面前还会厚脸撒谎。滚开,你这可恨的恶人!去! 赫伯特 我不是恶人。 萨立斯伯雷 (拔剑)我必须僭夺法律的威权吗? 庶子 您的剑是很亮的,大人;把它收起来吧。 萨立斯伯雷 等我把它插到一个杀人犯的胸膛里去再说。 赫伯特 退后一步,萨立斯伯雷大人,退后一步。苍天在上,我想我的剑是跟您的剑同样锋利的。我希望您不要忘记您自己,也不要强迫我采取正当的防卫,那对于您是一件危险的事,因为我在您的盛怒之下,也许会忘记您的高贵尊荣的身分和地位。 俾高特 呸,下贱的东西!你敢向贵人挑战吗? 赫伯特 那我怎么敢?可是即使在一个皇帝的面前,我也敢保卫我的无罪的生命。 萨立斯伯雷 你是一个杀人的凶手。 赫伯特 不要用您自己的生命证实您的话;我不是杀人的凶手。谁说着和事实相反的话,他就是说谎。 彭勃洛克 把他碎尸万段! 庶子 我说,你们还是不要争吵吧。 萨立斯伯雷 站开,否则莫怪我的剑不生眼睛碰坏了你,福康勃立琪。 庶子 你还是去向魔鬼的身上碰碰吧,萨立斯伯雷。要是你向我蹙一蹙眉,抬一抬脚,或是逞着你的暴躁的脾气,给我一点儿侮辱,我就当场结果你的生命。赶快收好你的剑;否则我要把你和你那炙肉的铁刺一起剁个稀烂,让你以为魔鬼从地狱里出来了。 俾高特 你预备怎样呢,声名卓著的福康勃立琪?帮助一个恶人和凶手吗? 赫伯特 俾高特大人,我不是什么恶人凶手。 俾高特 谁杀死这位王子的? 赫伯特 我在不满一小时以前离开他,他还是好好的。我尊敬他,我爱他;为了他可爱的生命的夭亡,我要在哭泣中消耗我的残生。 萨立斯伯雷 不要相信他眼睛里这种狡猾的泪水,奸徒们是不会缺少这样的急泪的;他玩惯了这一套把戏,所以能够做作得好像真是出于一颗深情而无罪的心中的滔滔的泪河一样。跟我去吧,你们这些从灵魂里痛恨屠场中的血腥气的人们;我已经为罪恶的臭气所窒息了。 俾高特 向伯雷出发,到法国太子那里去! 彭勃洛克 告诉国王,他可以到那里去打听我们的下落。(彭勃洛克、萨立斯伯雷、俾高特同下。) 庶子 好一个世界!你知道这件好事是谁干的吗?假如果然是你把他杀死的,赫伯特,你的灵魂就要打下地狱,即使上帝的最博大为怀的悲悯也不能使你超生了。 赫伯特 听我说,大人。 庶子 嘿!我告诉你吧:你要永坠地狱,什么都比不上你的黑暗;你比魔王路锡福还要罪加一等;你将要成为地狱里最丑的恶鬼,要是你果然杀死了这个孩子。 赫伯特 凭着我的灵魂起誓—— 庶子 即使你对于这件无比残酷的行为不过表示了你的同意,你也没有得救的希望了。要是你缺少一根绳子,从蜘蛛肚子里抽出来的最细的蛛丝也可以把你绞死;一根灯心草可以作为吊死你的梁木;要是你愿意投水的话,只要在汤匙里略微放一点水,就可以抵得过整个的大洋,把你这样一个恶人活活溺死。我对于你这个人很有点不放心呢。 赫伯特 要是我曾经实行、与谋,或是起意劫夺这美丽的躯壳里的温柔的生命,愿地狱里所有的酷刑都不足以惩罚我的罪恶。我离开他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 庶子 去,把他抱起来。我简直发呆了,在这遍地荆棘的多难的人世之上,我已经迷失我的路程。你把整个英国多么轻易地举了起来!全国的生命、公道和正义已经从这死了的王裔的躯壳里飞到天上去了;英国现在所剩下的,只有一个强大繁荣的国家的无主的权益,供有力者的争持攫夺。为了王权这一根啃剩的肉骨,蛮横的战争已经耸起它的愤怒的羽毛,当着和平的温柔的眼前大肆咆哮;外侮和内患同时并发,广大的混乱正在等候着霸占的威权的迅速崩溃,正像一只饿鸦耽耽注视着濒死的病兽一般。能够束紧腰带,拉住衣襟,冲过这场暴风雨的人是有福的。把这孩子抱着,赶快跟我见王上去。要干的事情多着呢,上天也在向这国土蹙紧它的眉头。(同下。) 第五幕 第一场 诺桑普敦。宫中一室 约翰王、潘杜尔夫持王冠及侍从等上。 约翰王 现在我已经把我的荣冠交在你的手里了。 潘杜尔夫 (以王冠授约翰王)从我这代表教皇的手里,重新领回你的尊荣和威权吧。 约翰王 现在请你遵守你的神圣的诺言,到法国人那儿去,运用教皇圣上给你的全部权力,在战火烧到我们身上之前,阻止他们进军。我们那些怨愤不平的州郡都在纷纷叛变,我们的人民都不愿服从王命,反而向异族的君主输诚纳款。这一种人心思乱的危局,只能仰仗你的大力安定下来。所以千万不要耽搁吧;因为这是一个重病的时世,必须赶快设法医治,否则就要不可救药了。 潘杜尔夫 这场风波原是我因为你轻侮教皇而掀动起来的,现在你既已诚心悔改,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仍旧可以使这场风波化为无事,让你这风云险恶的国土重见晴和的气象。记住,在今天升天节,因为你已经向教皇宣誓效忠,我要去叫法国人放下他们的武器。(下。) 约翰王 今天是升天节吗?那预言者不是说过,在升天节正午以前,我要摘下我的王冠吗?果然有这样的事。我还以为我将被迫放弃我的王冠;可是,感谢上天,这一回却是自动的。 庶子上。 庶子 肯特已经全城降敌,只有多佛的城堡还在我军手中。伦敦像一个好客的主人一样,已经开门迎接法国太子和他的军队进去。您那些贵族们不愿接受您的命令,全都投奔您的敌人去了;剩下来的少数站在您这一方面的人们,也都吓得惊惶失措,一个个存着首鼠两端的心理。 约翰王 那些贵族们听见了亚瑟未死的消息,还不肯回来吗? 庶子 他们发现他的尸身被人丢在街上,就像一具空空的宝箱,那藏在里面的生命的珠宝,已经不知被哪一个恶人劫夺去了。 约翰王 赫伯特那混蛋对我说他没有死。 庶子 凭着我的灵魂起誓,他是这样说的,因为他并不知情。可是您为什么这样意气销沉?您的脸色为什么郁郁寡欢?您一向是雄心勃勃的,请在行动上表现您的英雄气概吧;不要让世人看见恐惧和悲观的疑虑主宰着一位君王的眼睛。愿您像这动乱的时代一般活跃;愿您自己成为一把火,去抵御那燎原的烈焰;给威胁者以威胁,用无畏的眼光把夸口的恐吓者吓退;那些惯于摹仿大人物的行为的凡庸群众,将要看着您的榜样而增加勇气,鼓起他们不屈不挠的坚决的精神。去!像庄严的战神一样,在战场上大显您的神威,充分表现您的勇气和必胜的信心。嘿!难道我们甘心让他们直入狮穴,难道我们这一头雄狮将要在他们的威吓之下战栗吗?啊!让我们不要给人笑话。采取主动,趁着敌人还没有进门,赶快跑出门外去给他迎头痛击。 约翰王 教皇的使节刚才来过,我已经和他成立圆满的和解;他答应劝告法国太子撤退他率领的军队。 庶子 啊,可耻的联盟!难道我们在敌军压境的时候,还想依仗别人主持公道,向侵略的武力妥协献媚,和它谈判卑劣的和议吗?难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一个娇养的纨袴少年,居然可以在我们的土地上耀武扬威,在这个久经战阵的国家里横行无忌,把他那招展的旌旗遮蔽我们的天空,而不遇到一点阻力吗?陛下,让我们武装起来;也许那主教无法斡旋你们的和平;即使他有这样的力量,至少也要让他们看看我们是有防御的决心的。 约翰王 那么就归你全权指挥一切吧。 庶子 好,去吧,拿出勇气来!哪怕敌人比现在更猖狂,我敢说我们的力量也足以应付。(同下。) 第二场 圣爱德蒙兹伯雷附近平原。法军营地 路易、萨立斯伯雷、茂伦、彭勃洛克、俾高特各穿武装及兵士等同上。 路易 茂伦伯爵,把这件文书另外抄录一份,留作存案;原件仍旧交还给这几位大人。我们的意旨已经写在它上面,凭着这一纸盟约,可以使他们和我们都明白为什么要立下这庄严的盟誓,并且保持双方坚定不变的忠诚。 萨立斯伯雷 它在我们这方面是永远不会破坏的。尊贵的太子,虽然我们宣誓对于您的行动竭诚赞助,自愿掬献我们的一片赤心,可是相信我,殿下,像这样创巨痛深的时代的疮痍,必须让叛逆的卑鄙的手替它敷上药膏,为了医治一处陈年的痛肿,造成了许多新的伤口,这却是我所十分痛心的。啊!我衷心悲伤,因为我必须拔出我腰间的利剑,使人间平添多少寡妇;我那被蹂躏的祖国,却在高呼着萨立斯伯雷的名字,要求我的援助和保卫!可是这时代已经染上了重大的沉疴,为了救护我们垂死的正义,只有以乱戡乱,用无情的暴力摧毁暴力。啊,我的悲哀的朋友们!我们都是这岛国的儿子,现在却会看到这样不幸的一天,追随在外族的铁蹄之后,踏上它的温柔的胸膛,这不是一件可痛的事吗?当我一想到为了不得已的原因,我们必须反颜事仇,和祖国的敌人为伍,借着异邦的旌旗的掩护来到这里,我就恨不得为这番耻辱痛哭一场。什么!来到这里?啊,我的祖国!要是你能够迁移一个地方,要是那环抱你的海神的巨臂,在不知不觉中把你搬到了异教徒的海岸之上,那么这两支基督徒的军队也许可以消除敌意,携手合作,不再自相残杀了! 路易 你这一番慷慨陈辞,已经充分表现了你的忠义的精神;在你胸中交战的高贵的情绪,是可以惊天地而泣鬼神的。啊!你在不得已的情势和正义的顾虑之间,已经作过一次多么英勇的战争!让我替你拭去那晶莹地流在你颊上的高贵的露珠;我的心曾经在一个妇人的眼泪之前融化,那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感情的横溢;可是像这样滔滔倾泻的男儿热泪,这样从灵魂里迸发出来的狂风暴雨,却震惊了我的眼睛,比看见穹窿的天宇上充满了吐火的流星更使我惊愕感叹。扬起你的眉来,声名卓著的萨立斯伯雷,用你伟大的心把这场暴风雨逐去;让那些从未见过一个被激怒的巨人世界的,除了酒食醉饱、嬉戏闲谈以外,不知尚有何事的婴儿的眼睛去流它们的眼泪吧。来,来;你将要伸手探取无穷的幸运,正像路易自己一样,你们各位出力帮助了我,也都要跟我同享富贵。 潘杜尔夫率侍从上。 路易 我想是一个天使方才在说话。瞧,教皇的圣使来向我们传达上天的旨意,用神圣的诏语宣布我们的行动为正义了。 潘杜尔夫 祝福,法兰西的尊贵的王子!我来此非为别事,就是要告诉你约翰王已经和罗马复和了;他的灵魂已经返归正道,不再敌对神圣的教会,罗马的伟大的圣廷。所以现在你可以卷起你那耀武的旌旗,把横暴的战争的野性压服下去,让它像一头受人豢养的雄狮,温驯地伏在和平的足前,不再伤害生灵,只留着一副凶猛的外貌。 路易 请阁下原谅,我不愿回去。我是堂堂大国的储君,不是可以给人利用、听人指挥的;世上无论哪一个政府都不能驱使我做它的忠仆和工具。您最初鼓唇弄舌,煽旺了这一个被讨伐的王国跟我自己之间的已冷的战灰,替它添薪加炭,燃起这一场燎原的烈火;现在火势已盛,再想凭着您嘴里这一口微弱的气息把它吹灭,是怎么也办不到的了。您指教我认识我的权利,让我明白我对于这国土可以提出些什么要求;我这一次冒险的雄心是被您激起的,现在您却来告诉我约翰已经和罗马缔结和平了吗?那样的和平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凭着我的因婚姻而取得的资格,继亚瑟之后,要求这一个国土的主权;现在它已经被我征服了一半,我却必须撤兵回去,因为约翰已经和罗马缔结和平吗?我是罗马的奴隶吗?罗马花费过多少金钱,供给过多少人力,拿出过多少军械,支持这一场战役?不是我一个人独当全责吗?除了我以及隶属于我的统治的人们以外,谁在这次战争里流过一滴汗,出过一点力?这些岛国的居民,当我经过他们的城市的时候,不是都向我高呼“吾王万岁”吗?我在这一场争夺王冠的赌博之中,不是已经稳操胜算了吗?难道我现在必须自毁前功?不,不,凭着我的灵魂发誓,我决不干那样的事。 潘杜尔夫 你所看见的只是事实的表面。 路易 表面也好,内面也好,我这次征集这一支精锐的雄师,遴选这些全世界最勇猛的战士,本来是要从危险和死亡的巨口之下,博取胜利的光荣,在我的目的没有达到以前,我决不愿白手空归。(喇叭声)什么喇叭这样高声地叫唤我们? 庶子率侍从上。 庶子 按照正当的平等原则,请你们听我说几句话;我是奉命来此传言的。神圣的米兰主教阁下,敝国王上叫我来探问您替他干的事情进行得怎样。我听了您的答复就可以凭着我所受的权力,宣布我们王上的旨意。 潘杜尔夫 太子一味固执,不肯接受我的调停;他坚决表示不愿放下武器。 庶子 凭着愤怒所吞吐的热血起誓,这孩子说得不错。现在听我们英国的国王说话吧,因为我是代表他发言的。他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他当然而应有的措置。对于你们这一次猴子学人的无礼的进兵,这一场全武行的化装舞蹈,这一出轻举妄动的把戏,这一种不懂事的放肆,这一支孩子气的军队,我们的王上唯有置之一笑;他已经充分准备好把这场儿戏的战争和这些侏儒的武力扫荡出他的国境以外。他的强力的巨掌曾经在你们的门前把你们打得不敢伸出头来,有的像吊桶一般跳下井里,有的蹲伏在马棚里的柴草上,有的把自己关在箱里橱里,有的钻在猪圈里,有的把地窖和牢狱作为他们安全的藏身之处,一听到你们国家的乌鸦叫,也以为是一个英国兵士的声音而吓得瑟瑟发抖;难道这一只曾经在你们的巢穴之内给你们重创的胜利的铁手,会在这儿减弱它的力量吗?不,告诉你们吧,那勇武的君王已经穿起武装,像一只盘旋高空的猛鹰,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它巢中的雏鸟,随时准备翻身突下,打击那意图侵犯的敌人。你们这些堕落的、忘恩的叛徒,你们这些剖裂你们亲爱的英格兰母亲的肚腹的残酷的尼禄⑧,害羞吧;因为你们自己国中的妇人和面色苍白的少女,都像女战士一般踏着鼓声前进;她们已经脱下顶针,套上臂鞲,放下针线,掮起长枪,她们温柔的心,都凝成铁血一般的意志了。 路易 你的恐吓已经完毕,可以平安回去了;我承认你的骂人的本领比我高强。再会吧;我们的时间是宝贵的,不能浪费口舌,跟你这种人争吵。 潘杜尔夫 让我说一句话。 庶子 不,我还有话说哩。 路易 你们两人的话我都不要听。敲起鼓来;让战争的巨舌申说我的权利、报告我的到来吧。 庶子 不错,你们的鼓被人一打,就会叫喊起来;正像你们被我们痛打以后,也会叫喊起来一样。只要用你的鼓激起一下回声,你就可以听见另一面鼓向它发出同样巨大的反响;把你的鼓再打一下,那一面鼓也会紧接着它的震惊天耳的鸣声,发出雷霆般的怒吼;因为勇武的约翰不相信这位朝三暮四的圣使。——他本来不需要他的协助,不过把他玩弄玩弄而已。——他已经带领大军来近了;他的额上高坐着白骨的死神,准备在今天饱餐千万个法兰西人的血肉。 路易 敲起你们的鼓来,让我们领略领略你们的威风。 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