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那时候睡得早,尤其是城里,还没有装电灯。夏夜八点钟左右,黄昏刚澄淀下来,天上反而亮了,碧蓝的天,下面房子墨黑,是沉淀物,人声嗡嗡也跟着低了下去。 小店都上了排门,石子路下只有他一个人踉踉跄跄走着,逍遥自在,从街这边穿到那边,哼着京戏,时而夹着个"梯格隆地咚",代表胡琴。天热,把辫子盘在头顶上,短衫一路敞开到底,裸露着胸脯,带着把芭蕉扇,刮喇刮喇在衣衫下面扇着背脊。走过一家店家,板门上留着个方洞没关上,天气太热,需要通风,洞里只看见一把芭蕉扇在黄色的灯光中摇来摇去。看着头晕,紧靠着墙走,在黑暗中忽然有一条长而凉的东西在他背上游下去,他直跳起来。第二次跳得更高,想把它抖掉,又扭过去拿扇子掸。他终于明白过来,是辫子滑落下来。操那! 用芭蕉扇大声拍打着屁股,踱着方步唱了起来,掩饰他的窘态。孤王酒醉桃花宫,韩素梅生来好貌容。 一句话提醒了自己,他转过身来四面看了看,往回走过几家门面,拣中一家,砰砰砰拍门。大姑娘!大姑娘!谁?大姑娘!买麻油,大姑娘! 叫了好几声没人应。关门了,明天来。 他退后几步往上看,楼窗口没有人。劣质玻璃四角黄浊,映着灯光,一排窗户似乎凸出来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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