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个月里,我接二连三地到殡仪馆去。一些人相继离世了,先是我的奶奶,这位活了九十岁的老太太,50年代做过我们这个城市的市长。四十年过后,这个城市知道她的人已经不多,但在她的遗体告别仪式上还是来了不少人。大部分人我都不认识,多是她从前的战友、部下吧。遗体告别之前,他们轮番到休息室向我们家的人表示慰问。作为遗属,我们家的人都流着泪&mdash&mdash除我之外。我不是不想流泪,我奶奶生前是很疼我的。我有一只和平鸽牌袖珍闹钟,就是我奶奶50年代末访问苏联时专为我带回的,尽管那时我还不识字,时间对我还不具备什么意义。我之所以无法流泪,是因为我奶奶的长子&mdash&mdash我父亲流了太多的泪,一个将近七十岁的男人,就那么当着众多的熟人生人,咧着大嘴放肆地嚎哭,鼻涕眼泪以及他那因悲哀而扭曲的脸都使我感到难为情,也许是难过。后来《哀乐》响起来了,告别仪式开始了,我们站在灵堂一侧,继续接受慰问和握手。我以为我会在这个时刻流泪,但眼泪它还是下不来,因为我的精神一直不能集中。我盯着玻璃棺材里我奶奶的遗容,发现她居然被化妆师给涂了两个边缘明显的红脸蛋儿。化妆师当然是好意,是想让死者看上去和活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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